黑曜石策划总监：经典RPG游戏设计的经验与心得

【GameLook专稿，未经授权不得转载！】

GameLook报道/RPG是国内玩家和开发者最熟悉的品类之一，但在众多的竞争者之中，想要做到脱颖而出却并不是那么容易。

黑曜石娱乐（Obsidian Entertainment）研发的《永恒之柱》是一款源于《博德之门》、《冰风谷》以及《异域镇魂曲》等经典的RPG游戏，这个众筹项目不仅得到了大量用户的支持，还取得了叫好又叫座的成绩。

不过，为人们喜欢了数十年的游戏做精神续作，会面临一系列的挑战。黑曜石娱乐策划总监Josh Sawyer在此前的GDC演讲中介绍了该工作室做RPG游戏遇到的问题与挑战。

以下是GameLook听译的完整内容：

Josh Sawyer：

我们今天主要说的内容是《永恒之柱》，但这不止是一个项目复盘，而是希望整体来说说如何做一款复古风的游戏，为什么这类游戏受玩家欢迎、做这些游戏的风险以及我们做这款游戏过程中的学习经历。

我是黑曜石娱乐的策划总监Josh Sawyer，担任《永恒之柱》项目游戏总监和系统策划，此前还担任《辐射：新维加斯》以及它一个资料片的游戏总监。再往前说，我还曾担任《冰风谷》关卡策划和《冰风谷2》主策划。加入游戏行业是因为玩桌游RPG时间超过了30年，所以我对这类游戏的热爱由来已久。

《永恒之柱》是一款Kickstarter众筹游戏，77000支持者筹集了400万美元资金，当时是非常成功的。在《Doublefine Adventure》众筹成功之前，我们从未想过这个项目能够成功，我们想做一款《Infinity Engine》式的游戏，希望把《博德之门》、《冰风谷》和《异域镇魂曲》等经典游戏的元素融合进来。

我们希望在不抄袭的情况下使用《被遗忘的国度》的主题设定和《龙与地下城》风格的游戏规则，因为我们没有拿到他们的授权。

Kickstarter活动很快就获得了巨大成功，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，我们自己都没想过能成功。最初的筹资目标是110万美元，但27个小时就完成了这个目标，最终筹资额超过了390万美元，所以几乎是把所有延伸目标需要的资金都筹到了。

复古游戏的魅力

复古游戏为什么那么受玩家欢迎呢？今天我们主要说三方面，首先是怀旧（情怀），也就是最大的原因，它象征着我们的热情、对美好旧时光的向往以及与好朋友一起游戏的愉快经历。

另一个原因是挑战性，如今打造的游戏大多数都没有那么高的挑战性，因为现在的游戏受众群比以往大太多了，设计太难不容易被大多数人接受。

最后一个是未知因素，就像人类喜欢探索一样，复古游戏也会给研发带来不小的风险。

这些图片对我来说是怀旧的，因为我成长与80和90年代，那时候《冰城传奇（The Bard’s Tale）》、（龙与地下城系列的）《光芒之池》以及《黑暗之地（Darklands）》等RPG游戏非常流行，给我带来了大量乐趣。每当看到这样的图片都会让我想起那个年代，我忘掉了这些游戏所有的负面、只记得好的方面，希望有更多这样的游戏出现。

这种感觉对于很多喜欢《Infinity Engine》式游戏的人来说都是相同的，这给我们带来了怀旧感和喜悦感。

第二是挑战性。你仍然可以看到现在出现的一些游戏注重高难度设计，比如《黑暗之魂》系列，尤其是独立游戏行业繁荣之后，很多小团队都聚焦于服务小众用户群。然而，RPG的吸引力被广泛扩大，你可以看到很多为新用户设计的低难度产品。

当人们想到《博德之门》和《冰风谷》的时候，第一印象就是非常困难的战斗设计，甚至要投入几个小时，并伴随大量的重新加载和挫败感。

第三是未知感。就像我们刚说过的人类做了这些游戏，我们年轻的时候投入了很多的时间，现在回头看有很多的东西令人难忘，比如《博德之门》里的Noober会教玩家如何击杀自己，多年过去，人们对它依旧印象深刻，这款游戏里你还可以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。

复古游戏研发的致命风险

你可能选错目标，投入了很长时间聚焦于某件事，但后来发现完全是错的。有时候会为极少数小众用户设计，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小众游戏，不是为所有人设计的，但即便是小众游戏，也有很多更小的用户群，如果你为太小的用户群设计，就很难扩大游戏的目标受众。

还有一个风险是更新过多，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想做的事情特别多，但真正需要的却是聚焦注意力，把资源和精力放在真正需要提升的地方，而不是提升所有方面。最后是可能没有“灵魂”，这是很玄的“感觉”概念，但也是最重要的，因为人们之所以对游戏感兴趣就是冲着怀旧感来的，如果你的游戏不能带给他们这些感觉，就很可能失败。

“灵魂”是难以捉摸的。当人们记忆一件事的时候，可能会比较挑剔、会忽略很多东西，大部分时候这些记忆都附有情感，有时候一件小事可能给整个记忆带来很大的影响，所以在做改编的时候一定要谨慎，因为很可能你去掉的东西就是一部分用户最喜欢的那些。

有时候，精神还原比精确还原更重要，尤其是在设计现代游戏的时候。举个例子，我个人是摩托车爱好者，左侧是我收藏的，右侧是2000年代中期的一款车型。

它们看起来很像但又有所不同，只不过它们的“灵魂”是一样的，这也是我卖掉了旧摩托车换了新车的原因，当然后来再也找不到旧款那样的车子，导致我后悔了很长时间。但这件事说明“灵魂”很重要，它比具体的细节更重要。

《永恒之柱》的研发经验与心得

1、游戏环境与角色艺术

在研发《永恒之柱》的时候，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做《冰风谷》风格的2D等距环境。我们知道要大幅提升游戏美术品质，并且加入了大量手绘，还会尝试加入3D光照元素，虽然很有挑战性，但我们最终做到了在2D环境中使用3D光照，而且效果很不错。

我们很早就确定了做AD&D元素，包括Elmore、Easley、Parkinson、Brom等等。我们还决定使用不那么饱和的调色板以及相对写实的武器和装备。

这是我们参照的一些图片，比如左侧的Larry Elmore，角色的装备有一些奇幻色彩，但其比例又是写实的，两幅图的调色板都不像现代艺术那么密集的饱和度。

我们希望实现经典的等距视觉效果和感觉，如图所示，我们并没有完全模仿之前游戏的做法，但风格很接近，比如《博德之门2》是直接渲染，《冰风谷》加入了大量手绘。

在《永恒之柱》的等距视觉效果里，我们希望加入动态光照，大幅提升游戏分辨率，我们在渲染外部环境的时候降低了角度，可能大多数的玩家都注意不到，因为只是比《博德之门2》低了7.5度左右，但更好地突出了游戏环境里的垂直结构。

角色美术更复杂一些，我们决定使用写实比例设计角色，但这让游戏里的角色很难被第一时间理解，因为当它们在屏幕上变的很小的时候，你希望能够快速认出来。我们还用了比较饱和的色彩搭配，因为我们希望让角色更容易被玩家看懂。

由于缺乏很多的细节系统，因此游戏里的装备栏模型看起来并不好，所以当时也受到了玩家批评，不过我们的美术师总是希望做更复杂的东西。

回过头来看，游戏美术整体评价是不错的，但有玩家认为环境过于静态化，角色细节不够。人们希望角色能够定制化，如果你不能提供这样的功能，最好是把角色设计好看一些，所以玩家对角色细节不满是正常的。

我们未来的焦点就是提升游戏里的动态元素，比如光照、阴影、树叶、天气、服装等，我们希望用新的LoD系统打造更高分辨率的角色和更好的角色模型，并且用PBR提升游戏画面质量。

2、UI（用户界面）和UX（用户体验）

UI和UX是人们喜欢经典游戏的一个重要因素，我们从一开始就决定使用仿真GUI，我们想使用与《冰风谷2》类似的热键和布局，我们决定使用熟悉的光标、icon，但却没有时间做物品草图。

这是所有《Infinity Engine》式游戏的UI截图，给人的感觉是它们都是用实物打造的，而不是很多游戏看起来不真实的按钮，都是用木材或者石头做的。

我们想要把所有UI的优点都做出来，但结果发现做一个就很难，所以选择了紧凑型HUD布局（类似于《冰风谷2》和《异域镇魂曲》风格）。

这种设计可以做非常有效的鼠标移动操作，对于使用热键的玩家来说，他们可能并不关心这个，不过有很多用鼠标操作的用户就可以有更好的操作体验。

有不少玩家说我们直接借用了一些《Infinity Engine》风格游戏的光标和物品草图设计，我在图中做了对比。可是，如果真正对比的话，你会发现它们只是类似，但并不相同。只不过，人们的记忆是不连贯的，很多人一口认定我们直接抄袭了有些经典游戏。

我们这么做是故意的，因为这些icon和光标风格没什么问题，捕捉了经典游戏的怀旧情感，从玩家反馈就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感觉到了这一点。

右侧上方的物品草图来自《博德之门2》，而游戏刚出来的时候我们没时间做这些东西。所以在资料片的时候，我们设计了很多强大的物品（右侧下图），让玩家可以不断升级，玩家们对这些设计很欣赏。

我们在游戏里做了大量的脚本互动，这种设计是很多《Infinity Engine》式游戏不常见的，由于预算有限，我们不得不使用脚本互动，让玩家自己选择想要的冒险方向，以便增加游戏的可玩性，结果玩家们很喜欢，这些东西做起来成本也不是特别高。

对于有些使用热键的玩家来说，icon之间的远近并不是他们关心的内容，所以有人做了IE模组改变了《永恒之柱》的UI布局，让人们可以自由拖拽不同icon位置，人们可以重新设计UI，这些功能也很酷。

当然，模组并非游戏研发的必要部分，只不过，当你有一个优秀的社区，这些功能就会变得很酷。

这是我们的游戏与《博德之门》物品栏的对比，我们用了类似的风格，但大幅提升了视觉分辨率，这让物品管理变得更加容易。

总的来说，有些支持者并不喜欢我们设计的GUI布局并且为之设计了模组，但专业评论者没有对此给出负面反馈。人们怀念物品草图，所以我们在后续加了进来，人们非常喜欢脚本活动。

我们得到的教训是，UI设计可能是众口难调的，不要试图让所有人满意。所以找到你喜欢的风格，结合玩家反馈进行改进，但不要尝试让所有人接受，因为最终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。未来我们会进一步提升GUI的易用性，做更多的脚本互动。

3、游戏机制

在游戏机制的设计上，我们希望做成AD&D风格，减少任意限制，在游戏规则上减少意外情况的出现。

我参与过很多《Infinity Engine》式游戏的研发，并且觉得它们的很多设计都没有问题，但当你看到不那么资深的玩家体验这些游戏的时候，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，很多人会发现游戏玩法不是那么直观。所以我们并不限制某个职业使用哪些武器、装备，因为这会让新手玩家投入很长时间去学习。

我们还想设计更快的（初期）战斗节奏，而在一些经典RPG游戏里，游戏初期战斗节奏都很慢，对于一些玩家来说会很枯燥，因此我们想要加速。

游戏最初发布的时候，我们没有设计团队AI，但后来在玩家要求下通过资料片加入进来。不幸的是，我们的游戏模组功能有限，这也是我们比较遗憾的地方。最后就是据点所占的内容有限。

战斗节奏算是好坏参半。最开始的时候，《永恒之柱》的战斗很快，可一旦有了5-6个角色组队，你就很难辨别战斗情形，因为有些战斗效果过于强大，数小时的体验之后，人们都希望战斗节奏变慢一些，这不是我们想要的，我们想用正常的战斗节奏，这方面来说，我们做的有些“矫枉过正”。

这是游戏模组的一些文件，可以用记事本打开，但由于我们的时间和资源有限，并没有支持很多的模组功能，因此从长线来看，这对游戏是不利的。

随着游戏研发的进展，我们发现承诺的据点功能没时间完全兑现，团队里的游戏策划和作家有限，而且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。

所以我们做了一个简单的据点系统，一旦完成，它的外观就固定了，不管你用什么角色，看起来都是一样的。

如果看《博德之门2》，你会发现它有很多的据点，但背后并没有系统。你征服了一个地方就可以获得一个据点，然后接到新的任务。这才是人们对据点想要的东西，他们希望得到多元化的内容，但我们却没有做。

到了3.0补丁的时候，我们才通过资料片加入了这些内容，还设计了新的任务系统。这些事情并没有耗费太多的研发时间，但收到的玩家反馈却很不错。

总的来看，《永恒之柱》的游戏玩法比《龙与地下城》更容易上手，但缺失了一些战术复杂度，当组队角色超过5个之后，战斗节奏显得太快，游戏刚发布的时候，据点功能让玩家有些失望。

我们的教训是，有些玩法缺陷是有趣的，不要矫枉过正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），如果可能的话，尽量允许玩家为游戏做模组，关注玩家喜欢某些事物的原因（比如据点）。

未来，我们会谨慎增加游戏复杂度，找到更好的战斗节奏，使用更便捷的文件格式，聚焦于据点内容以及剧情，以便让有些玩家无事可做的时候找到新内容。

4、音乐和配音

音乐和配音也很重要，在为《永恒之柱》设计音乐的时候，我们请了很多个著名的游戏作曲家，他们设计过很多经典游戏的音乐。当游戏发布的时候，玩家对游戏音乐反响不错。

唯一的问题是，我们的配音预算很有限，所以没办法让很多角色都有不一样的配音，所以有些玩家发现角色配音比较怪异。比如有些角色对话的时候，明明有两句台词，却只说了一句话，很多人以为是游戏bug。

所以我们的教训是，当资源有限的时候，不要试图覆盖所有方向。当我们体验到游戏的时候已经晚了，不完整的配音给人的感觉确实比较奇怪。未来我们会在游戏音乐和配音方面做到更好的资源分配。

5、剧情与世界打造

当我们立项的时候，就决定做一个带有新元素的传统奇幻世界，并且设计了欧洲中心风格式的布局，并且选择了16世纪文艺复兴背景，以便适应不断变化的游戏世界。我们并没有做预置的角色，而是让角色留白，玩家可以决定很多东西。

另外，游戏里的同伴、主题、任务和对话风格都比较严肃。

如果将我们的同伴设计与《博德之门2》游戏里的同伴对比，就会发现后者的设计更多元化，有些角色是严肃的、有些是嬉闹的，有些角色与任务相关、有些没有任务，甚至有些角色还有爱情故事。

《永恒之柱》最初只做了8个同伴，随后拓展至11个，它们的设计风格都非常严肃，当然在游戏后期你会发现他们也有比较好玩的故事，但整体而言比较严肃。

回过头来说，玩家和评测者对于游戏世界和资源的态度是有差别的，游戏里有太多需要学习和追踪的东西，很多玩家希望加入更轻度、有趣或者搞笑的元素。

所以，游戏资源的特色和密度是很有价值的，会影响后续游戏体验，因此在未来做设计的时候我们会更慎重考虑，努力控制资源节奏，加入更多低点和一些比较搞笑的同伴。

6、Beta测试与EA测试

Early Access已经成为了几乎所有同行都关注的话题。我们在2014年8月份的时候开启了封闭测试，这次测试的bug很多，我们还专门提醒玩家，游戏研发过程中可能会有不少问题，但这仍然挡不住很多人的愤怒。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，但也有大量的测试用户感到失望，很多人觉得被骗了，要求退款。

但总的来说，这些Beta测试是好的，不管玩家们的反响多么强烈，你都可以得到大量优质反馈。不过你需要时间迭代，如果没有时间迭代，那么做Beta测试就没有意义。你需要接受玩法反馈，然后改进，再次测试、再被打脸，然后不断提升游戏体验。

尽管不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，但你必须不断测试获得用户反馈。有时候，喜欢表达的少数人的确可以发现很多致命问题，当然，你同时也要注意，你的游戏还有更广泛的用户群，而非论坛里的那10几个人。

测试和Early Access都是面向核心玩家的，所以在选择测试用户的时候，尽可能覆盖更多类型的玩家，得到更准确的反馈。

所以，尽管最初的测试结果很糟糕，但我们的确通过这样获得了不断迭代的反馈意见，实际上对游戏发布的影响并不大，有些补丁的测试还解决了不少重大问题。不过同样要注意的是，这些测试玩家是特别热情的，你还需要尝试找到更多类型用户的意见。

我们希望提升测试流程，提供更多的反馈渠道，让更多的用户参与测试过程。

7、发布后支持（极为重要）

游戏发布之后的支持非常重要，在测试之后，核心玩家和新玩家都会进入游戏，他们会不断发现问题，所以你要不断优化，在2015年4月至2016年7月之间，我们发布了12次游戏补丁。

聚焦游戏玩法平衡和UI可以让游戏更容易被理解，比如我们加强了一些比较弱的职业，还重新设计了战斗频率。

最后一点就是聚焦于缺失的元素，比如前面说到的据点内容、更丰富的游戏AI，更具识别度的游戏物品和物品草图。

在漫长的游戏研发之后，很重要的是思考哪些东西对于游戏灵感必不可少的，以及哪些东西是可以放弃的。

并非所有的决策都与游戏“灵魂”有关联，研发一款游戏会涉及很多的“食材”，但如果没有酱料，你根本不知道它们放在一起是什么“味道”。所以，真正去体验带给你灵感的游戏很重要，因为你可以发现它的精髓所在。

不过，你做的所有事都要对未来的增长带来帮助，除非你只是想给一小部分人做游戏。最后一点是，尽可能听取更多玩家的反馈，不要忽视活跃的少数玩家，也不要忽略大量不发表意见的潜在用户，如果确定了目标用户，就努力做一款让他们喜欢的游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