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易制作人李哲揭秘《明日之后》：小众题材如何大众化成功

1月20日，网易游戏开发者大会在广州正式举行，如往年一样，今年活动网易过去一年成功产品的研发团队连续亮相。

引发同行关注的是当天上午《明日之后》项目制作人李哲的演讲，作为网易最新的爆款游戏，其曾创造了开服40秒涌入3万名玩家的纪录，并长期在保持在免费榜、畅销榜高位。

非常值得一提的是，李哲本人在网易已可以称之为连续成功的制作人，由其负责并于2014年发布的MOBA手游《乱斗西游》在4年多前已给国内游戏业同行留下了深刻印象，其成功早于《王者荣耀》，并获得2014年Appstore年度精选游戏的殊荣。

在2015年参加GameLook线下活动的时候，李哲介绍《乱斗西游》项目曾强调当时受限于手机硬件条件、网络环境，更多采取了异步PVP的方式，客观上留有不少遗憾。而此次《明日之后》的发布时点显然有了更好的技术和用户环境，这一次李哲没有让人失望，如《乱斗西游》最早成功开拓国内MOBA市场一样，《明日之后》成功打破了国内生产类游戏天花板、并实现一鸣惊人的成绩。

这一路前行中，《明日之后》经历了哪些思考呢？请看李哲的精彩分享：

以下是李哲演讲实录：

李哲：很高兴今天能够跟大家分享关于《明日之后》的话题，今天我分享的主题是《新品类的探索之路》，整个分享基本上分为三个部分。

第一部分是对产品的简单介绍，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行业内的专家，所以这部分的内容我会用一两句话略过。第二部分我主要对《明日之后》整个过程进行复盘，包括立项选材、核心体验、基础框架以及迭代开发，在复盘过程中我也会分享一些对于产品的思考和理解。最后，我会讲讲在产品上线以来我们自己的一些反思和总结。

《明日之后》10月31日IOS上线，11月6日全平台公测，整个产品其实主要有3个特色内容，一个是真实的世界环境，第二个是丰富的交互行为，最后就是包括建造、PVE以及PVP在内的一些生存玩法。

接下来我会对产品的研发过程进行一个复盘。

首先我先讲讲产品的立项，我相信很多同学也很关心我们为什么会选择生存游戏这个品类。这个起源于15年底，当时我们在考虑找一个有别于MMO的新产品方向，那时候有两个问题。

第一个是如果我们现在确定了方向，那么项目大概会在16年中或者年初正式启动，那项目会在什么时候上线，那时候市场上用户又会有怎样的需求？

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当时明确了要做一个更加创新、不是当前主流品类的项目，那么什么题材会有这种可能性？

左边这张图是我们15年截的一个年初、年终与年尾的IOS手游榜单数据，大家可以看到，15年的时候基本上前8名的游戏里MMORPG占绝大部分，那时候因为移动端技术的升级，绝大多数厂商都在推出MMORPG游戏。那么我们这个产品如果顺利，大概会在18年左右成型，我们面对的市场就是一个被MMORPG洗礼了两年的状态。

那么17年或者18年的时候，国内玩家是否会追求更高级的游戏体验？什么样的游戏能带给玩家一个更佳的体验？

然后当时我们发现了一个趋势，就是生存类游戏虽然体量小，但总体呈现上升趋势，从13年到16年，几乎每一年的市场规模增长率都超过100%。于是，我们就在思考生存类游戏有没有存在消费升级、细分市场的可能性。当然，没有人能预知市场未来的发展，但是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研究。

所以我们开始进一步研究生存类游戏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。

当时我从马斯洛需求理论里得到了灵感，我们过往的传统游戏类型，MMO、卡牌、ARPG等，大都是从玩家的社交需求、尊重需求以及自我需求这三个层面来做，比如玩家之间的社交、合作、对抗，通过竞争赢得尊重，满足自我，那么生存游戏是不是和他们有所区别？

然后我发现，生存游戏其实给予了玩家最下面两层需求的压力。那么当对下面两层需求施加压力会产生怎样的结果？在压力下满足这种需求，是否会带来一种从波谷到波峰那样更强烈的愉悦感？

经过验证我们发现确实如此。所以我们确定了生存游戏的独特体验，就是对玩家生存层提供强烈的刺激反馈，这为我们项目的确立提供了理论支持。

但面对下一步的时候，我们又遇到了问题。

第一个问题就是在生存游戏中，玩家需要学识的知识点实在太多了，而这些知识点在玩家过往的经历中是很难接触到的，例如“角色会不会被饿死，会不会被冻死”诸如此类的问题。

那么在这种状态下，如何把这些信息点自然、友好地销售给玩家就成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。假如我们按照传统品类来做，那么学习能力稍弱的玩家或者说是泛用户，就无法在游戏中体会到生存的乐趣。

所以我们做了什么事情呢？大家应该都知道，《明日之后》在创建完角色后会有个30分钟左右的单人生存模拟，这个决策其实在项目研发的过程中引起了比较多争议。

因为当时的手游市场环境是新手引导时间是越来越短的，有的游戏甚至1分钟简单介绍一下就够了。那你突然增加到30分钟，能不能被玩家接受？所以这是第一个困难.

但我们认为这是不得不加的，因为我们要做的是一个单人生存游戏体验，而不是新手引导，我们需要让玩家意识到生存技巧的重要性。经历了3个大规模的玩家测试后，我们发现玩家的留存并没有因为单人末日体验这个环节而减少，所以我们对这样的引导方式有了信心。

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优化的问题，那么第二个问题则更重要，是有关设计的问题，也就是生存游戏的长线运营。当时市面上的生存游戏，绝大部分都是单人生存体验，也就是短线运营，只不过是体验的时间长短不同，比如《饥荒》，4-5个人开一个存档可以玩上3天，5天或者1周，但如果我们把世界Boss推翻，家也修得很坚固了，那我的乐趣就大幅度缩减，只能删档重头再来。

那么怎样做到长线运营？

第一，我们首先想要弄清生存游戏的核心是什么？在我们看来，生存游戏的核心是资源的循环，也就是资源的采集、转化和消耗，这样的状态下，我们要思考怎么把循环做得长线；

第二，MMORPG是我们最容易想到的，擅长长线运营的品类，也是我入行10年以来接触最多，公司积累最深的品类。它的法宝是什么？MMO是社交，RPG是成长和追求。既然生存游戏的核心是资源循环的模型，那如果在资源循环中引入社交和成长，是不是就可以构成一个长线运营的车轮？

所以就有了《明日之后》的第一张架构图：通过营地进行资源的累积和转化，通过PvP和PvE进行资源的获取；通过营地获得成长和社交，通过PvE和PvP验证。当时我认为这件事情可以解决得七七八八了，事实证明我们想得太简单了，在新领域总会踩各种各样的坑。

那么下一步，就到了技术体验和沉浸感。这一点可以分成两个部分，第一个部分是程序和美术。当时我给程序和美术提了4个要求：

第一个就是末日世界时间是流动的，有昼夜交替；

第二是通过物理渲染+HDR技术表现真实的光照和阴影；

第三点就是丰富的天气，下雨、雪地、沙尘暴，我们不希望这个世界一成不变；

第四点是力求真实，我希望我们的世界更像是真实世界的还原。这件事情有很大的争议，美术觉得我脑子有病：现实世界中有废土末日么？这怎么还原？

所以大概立项4个月的时候，为此我安排了开发组的美术和策划去切尔诺贝利亲身体验，他们穿着防护服拿着仪器去现场，这也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，亲自体验和从视频资料里看是完全不同的。

现在回头来想，这件事情确实做得很凶残。2016年乌克兰局势不太稳定，后来我跟大家开玩笑，说无论《明日之后》成绩怎么样，你们都可以在简历里写：我拿生命做过游戏。

通过这四点，我们搭建了一个相对真实的末日环境。

接下来，我们需要通过更多的策划设计，打造丰富的生存元素，让玩家有更真实的生存体验感，比如说昼夜的变化、暴风雪天气的影响等等。

我们首先设计了玩家的属性，比如饥饿值、健康值、感染值、精力值等，这些属性值对玩家来说是目标，玩家需要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应对人物的生存压力，让这些属性值处在一个安全的区间。

那么接下来，我们为玩家满足生存元素设计了非常多解法，这些解法都是我们一步步筛选出来的。比如应对寒冷，可以吃事物，点壁炉、穿衣服等等。玩家在游戏的过程中，也会因此发现探索的乐趣，这种设定让这个末日世界变得真实而丰富。

之前说《明日之后》要依托社交做长线运营，为此我们在游戏中设计了营地系统，鼓励玩家组建末世中自己的营地。那么这个营地系统跟传统MMO里的帮派、公会有什么不同？

第一个，我们希望营地本身是在成长的。

第二个，我们希望营地的成长同时承载着玩家的成长，这一点我们在第一个版本中做的很极致。在第一个测试版中，如果你没有加入营地或者加入的营地不够好，那么你个人的成长空间其实是很有限的，也就是我们把营地设置成了最小的成长单位。

第三个，我们希望营地成为玩家的社交平台，比如我们为营地设置了市长。

然后营地之间可以合作，也可以选择对抗，我们为此设计了很多种玩法。

游戏逐渐完善之后，我们开始进行测试。

第一次测试是在17年8月份做的一个小规模技术测试，包含了最基础的生存元素和玩法。经过测试，玩家反馈良好，期待度高。这次测试坚定了我们的信心。

那么第二次，我们在18年1月份做了一个15000人的封测。这次测试我们强调了两个元素，一个是强化了营地的作用，另一个是非常强调前期的生存压力。那么这次测试结束后，玩家产生了两级分化。滚雪球效应导致加入营地的玩家和未加入营地的玩家差异越来越大，大量没法完成生存目标的玩家流失。这种情况显然和我们想做的，小众品类、大众化的初衷是不一致的，于是我们有了反思。是否给予玩家的生存压力太大了？

于是有了第三次测试，2018年5月50000人的达洛夫荒原测试，这次测试还引入了安卓的渠道用户。这次测试我们也做了两个事情。第一个就是把营地的成长、社交功能进行优化，营地承载的更多是社交功能，把个人成长进行强化。第二个，我们大幅度低降低了前期的生存压力，降低游戏门槛。这次测试也产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果，引发了我们对游戏核心特色的反思，就是玩家为什么要来玩《明日之后》？很简单，他们是奔着游戏的生存压力体验来的。我们发现有些东西是我们必须要去坚持的，也就是给予玩家足够的生存压力。

于是我们做了18年的最后一次测试，8.23的黎明测试，12万人参与。这次测试，我们坚持了自己的特色，重新调整了游戏的生存压力，强度在1月份和5月份之间。我们把用户分类，一类是熟练用户，另一类是新玩家，结果这两类玩家留存的数据差异非常多。所以我们意识到，要开始找两者之间的平衡，也就是最优解。

最后来到了11月6日的全平台公测，当天用户数远超预期，也成了一个影响很大的事件，最终游戏的成绩很棒。

总结：持续关注流行趋势，保持创新的心态。我们做的游戏往往是两年后上线，所以要对趋势有预判。

小众题材的两个方向，面对精确人群和大众化。

创新不易，坚持更难，不忘初心最重要。